我的小学(一)

我家住在九龙塬北坡下面,我的小学就坐落在塬坡的根部,是我们村的村办小学学校,据大人们说是由一个小庙宇改造过来的。我们一家三代人都是在这里度过小学阶段的,当然我儿时的小伙伴也都无一例外地在这里读书。这里便成了我的生命的一个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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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现在的小学生来说,我是没有上幼儿园的经历的。我是“象征性”地上了一年的“学前班”,因为在同一个校园里算是小学的一部分。为什么说是“象征性”的呢?因为,我们“学前班”的教室是最为破烂的,破烂到什么程度呢?大瓦房教室,地基是有限的几层蓝砖,说是蓝色的,但几乎已经看不出蓝色了,由于年代太过久远,蓝砖已经被潮湿上来的水碱侵蚀成白色的了,掉着碎屑,坑坑洼洼地不平整。房顶排着蓝瓦,瓦槽里长满了苔藓,四季变换着颜色,每到雨季,挖槽里会长出一尺左右高的“松塔儿”(我们这么称呼),我比较喜欢它的样子,摸上去肉肉的软软的,我曾经尝过它的味道,有点酸涩。教室的那扇门,几乎看不出来颜色了,间或地留有几块斑驳的青蓝色油漆,让人知道它曾经崭新过,不知被修理过多少次,单不规则的木板就好几种,横横斜斜地钉在门框上,可还是漏着不同形状的缝隙,外面能看见里面。窗户就更不用说了,完全破烂没有一扇是好的,基本上被半截高的泥砖墙堵着,有的干脆完全用破烂的砖头泥墙堵死,有窗户扇的却没有玻璃,有的用塑料纸挡着,有的用黄麻纸糊着,冬天风吹过来,各种声响都有。教室里的光线就很差,可抬头看房顶,却到处透着缕缕天光,灰尘就在溜进来的光线里悠悠地跳舞。教室前面的墙上涂了黑板,挺大一块,但中间烂了一个大坑,黄泥墙就裸裸地露着。偌大的教室根本没有几张桌子,并且都是破烂不堪,轻轻一推,左摇右晃,吱吱扭扭;其他“桌子”就是用砖头土坯垒成的长方形泥墩子。教室的地面没有用砖铺,完全的黄土裸露,同学都还小,免不了追跑打闹,教室里顿时就乌烟瘴气,如同梦境,招惹地“老师”一顿吼嚷。教室是没有凳子的,占了真正课桌的同学必须站着听课,占泥墩子的有些同学是从家里带凳子,而我是坐着几块砖头上课,屁股虽然有点硌得疼,但上课不打瞌睡。

更让我们接受不了的是我们的“老师”是学校雇佣的那个打上下课铃声的“工人”,估计是上过两年学识得几个字,学校里没有经费,只能勉强让他当我们的“老师”了。后来,听老师们聊天随口说出才知道他“精神点问题”,后来他跳井自杀了,想起来也让人叹息。
“学前班”就这么稀稀拉拉地上了一年,其实总共也没有上几节课;“老师”从头到尾总共也没有教我们多少字,我们贪玩也就更没学到几个字了。教了几首儿歌,一首是“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天天早上送他们去池塘里去……小鸭子,小鸭子,我要上学了!”觉得挺好玩,至今仍记得。一首是革命歌曲《血染的风采》,当时这歌声很具时代特点,但我当时还是很困惑这歌词的内容。其他的就一概不记得了。“学前班”就在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天真无邪中过去了!

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成了正式的小学生了,也就坐进了稍微好一点的教室了。虽然教室的窗户也经常有缺玻璃的、也有几小块儿玻璃兑成一整块窗玻璃的,但毕竟亮堂堂地透明,能看见外面树上落着的麻雀,让人舒服。两个人一张课桌一条长凳,虽然大红漆漆着,但早已斑驳得成了“麻子”脸了。因为学哥学姐们和我们地反复刻画,桌面板凳上留下很多并不熟悉的名字和那个非常熟悉的周围带有小框的“早”字,还有那条永远不能逾越的并不公平的“三八线”,被深深地留在了桌面上,也深深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力。教室里面有了电灯,虽然还相当昏暗,但毕竟比学前班时烧松节油强多了。老师也是“正式”老师了,虽然他们有时候也能说几句拗口的“普通话”,但我们认为还是说平时的“土话”更好理解一点。课程也就越来越丰富,除了语文、算术,也有了历史、地理、音乐、美术、思想品德,不过这些课程经常被语文算术老师瓜分占用,这让我们心里很不美气但又无可奈何。但老师坚定地说“你们不可能成为音乐家、画家……你家先人的坟上就没长那根草儿…….”果然,多年后事实证明我们其中没有一个成为音乐家、画家。我们也就天天在语文算术的海洋里浸泡着,老师倒希望我们个个都成为游泳冠军。不管怎么说,我们永远地告别了泥墩子“课桌”、砖头“板凳”了,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兴奋了。

我家在村子的最北边的一条巷道里,所以我上学是要比其他同学要走更远的路。小时候总觉得家到学校是一条曲曲弯弯的特别漫长的路,经过好几条巷道口,再经过一段坑坑洼洼地土路,路两边长满了庄稼,就看见一片浓密树荫笼罩下的学校。学校的围墙是土夯的,日月太久,风吹雨淋已经是豁豁牙牙的了。学校的大门是栅栏式的铁门,推一下就会哐里哐啷地响。那个时候总有一些同学上学很积极,我是其中一个,起得很早,到校也早,门还没开,我们等不及了就互相怂恿着你推一下门我推一下门,那门就哐里哐啷地响。随后,我们就看见那看门人房间的灯就亮了,看门人就是我学前班的那个“老师”,他其实负责学校不少的诸如给老师烧开水、打上下课铃、清扫教师活动室之类的闲杂事情。房门一开,他那粗壮沙哑的声音就从铁栅栏的空隙里传过来,像刀子一样戳进我们的耳朵里,我们就像鸟儿四散了,“别摇门了,还没到时间哩!来这么早,上学就这么积极?!把书念好才算哩!”边嚷骂着边就开门了,转身就又进房间了,灯灭了,我们就轻手轻脚地进学校了。进了教室也不见得能进教室,因为教室门钥匙是班长拿着的,班长不一定每次都是到校最早的。

说起这个看门人,我们的“老师”。他其实是一个心底很善良的人,可能是因为家穷,所以直到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一个人过活着,思想上可能多少受了点刺激,走路总是低着头,嘴里神神道道地自言自语,说的什么内容谁也不知道,有人要给他打招呼,他先是抬头一怔,然后冲人一憨笑,嘴里相当于嘟哝着说“啥事?!”学校觉得他挺可怜的,幸好还认得几个字,就把他叫到学校做点事情,每月可以发点“工资”,既可以免去繁重的体力劳动,也可以转移一下他的思想注意力,也体现了村里对他的照顾,岂不周全?!后来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人给他介绍了个媳妇,年龄比他小,长得也不丑,只是患有“羊羔疯”病,发病时就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嘴里还不停地发出猪羊的怪叫声,但我们没见过她犯病,不犯病时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屋里屋外都能照顾,他也比较满意,于是每天脸上都挂了笑容,也开始抬头走路了,但嘴里还是时不时地嘟哝。他心底很善良,几乎把自己除过生活费之外的全部工资都用于给他媳妇看病上了。他很勤快,在校园的水井边,开了一块荒地,种满各种蔬菜: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辣椒、南瓜、胡萝卜、白萝卜、芫荽等等,只要得空儿就浇水施肥松土捉虫,蔬菜成熟了,除过自己留一点吃外,都分送给老师们,也会时不时地给我们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的,我们内心就感谢他。但有一天早上,我们正在上课,就听见有人喊“✘✘跳井了,快救人!”后来他被人用绳子捆绑着从位于校园西南角的那口老水井里吊上来了,全身泡地白茬茬得可怕(我们学生都没有看见,听老师说的)。至于他是什么原因跳井的,有各种说法,但都是猜想。他的媳妇也就重新回到自己娘家去了。老师就说他们两个“这都是命啊!”那一刻,我似乎知道了“命”这个词的某种含义。

此后,我们谁也不敢单独去水井边的水槽里打水了。我们学校的看门人打上下课铃的人就换成了一对老夫妻。但,不知什么原因,我们怎么也喜欢不了这一对老夫妻。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都和一个我们都认为很漂亮的女生同一个班上学,这让我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是挺美好的一件事情。

这个女生,跟我同姓,瓜子脸,长长的向上翘起的睫毛下面,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会说话,让她显得更加伶俐,尤其是她那一头透着金黄颜色的头发,很顺滑,跟我们的漆黑得跟猪鬃毛似的头发形成鲜明地与众不同。因此,她经常会在我们面前说“黄毛女子坐金殿,黑毛女子卧猪圈”,她说这话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她可能知道了她的漂亮,因此,她走路时总是骄傲地仰着头。我们都是叫上同巷道的同学一起走着上学,边走边玩,追赶打闹,别有乐趣。而这个女生却经常是一个人走着,她们巷道村头拐角处有一个小卖部,里面卖很多好吃的,比如:葵花籽,花生,江米条,点心之类的,我们每每经过它的门口时,只是眼馋地瞅一眼,便迅速地回过头走自己的路,生怕自己抵抗不住那一种强烈的诱惑,而自己又没有钱买。而她,却会经常进去买一毛钱的葵花籽装在上衣兜里,边走路便灵巧地嗑着,让人贪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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