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牛的眼泪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作为农家的孩子，黄牛在我的童年时光里留下的是一串串亲人般的足迹。

我的家乡以牛闻名全县，每年农历八月二十一至二十三这三天是传统的“牛圩节”。这个节日，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堪比过年过节。为什么呢?因为逛“牛圩”这几天，大人突然变得阔绰起来，会给足我们零钱，想买什么好吃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揣着一口袋的零钱，跟在奶奶和姑姑们的身后，买漂亮的发夹、粉色的裙子，嘴里嚼着甜甜的乳白色麦芽糖，手上拿着脆脆的青皮山梨，肩上扛着长长的红皮甘蔗……我的身影就那样淹没在“牛圩”里了。

长大之后，才发现，“牛圩”是一场离别，残忍的离别。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牛圩在现在的七都中学和七都卫生院这两头，有时候乡政府前面的“黄连桥”那一带也可以进行交易。近几年，政策好了，把“牛圩”迁到了江堤边上的一大片草坪里，堤岸那边还建了一个“牛园”。香樟树下的草坪里铺就了一条条石子路，一头憨厚健壮的“大金牛”静静地伏在江边，神情镇定自若，双眸凝视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老黄牛，在我的老家再寻常不过了。“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农忙季节，家乡的黄牛也是最劳累的。脖子上挂着一根十多斤重的“木弓”，身后拉着沉重的铁犁，在水田里来来回回地跑。阳光刺眼，老黄牛的裹满泥巴的蹄子没有停下，忽而一场骤雨，老黄牛偶尔驻足沉思，最终还是拉着板车，载着西边的晚霞，甩着粘着泥水的尾巴，看不出它的疲惫和脖子上那渗着血珠子的勒痕。老黄牛再累，它也不会退缩，更不会流泪。但是我却见过两次老黄牛的眼泪，那是我见过的最温热最无助的眼泪。
那天，我们在厨房吃饭，突然一声巨响，一股呛鼻的烟尘钻入厨房，我们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浓烟中传来一声惨叫。爸爸赶紧出去看个究竟，我也紧随其后。原来，我们家的小黄牛被倒塌的砖瓦压住了一条腿。老黄牛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哞……哞……”的声音划破了村庄。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小黄牛出来了，但是瘸了一条腿。

那一年的“牛圩”，家里把小黄牛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屠宰场的牛贩子。牛贩子狠命地拉牛绳，小黄牛就是不肯挪动蹄子，鼻子都被扯出了血。“哞……”老黄牛老泪纵横，凄厉的声音让人心有不忍。

六月稻花香，阳光绽放，稻田里，丰收在望，家乡的黄牛又要开始它们的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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