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板归的世界

写别的植物,不喜欢累赘提到别名与药性,而于扛板归,有兴致说说这些。
扛板归,学名:Polygonum perfoliatum L,一种蓼科的蔓性草本,别名很多:刺犁头、老虎利、老虎刺、犁尖草、三角盐酸、贯叶蓼、犁壁刺、山荞麦、退血草、犁壁藤、老虎艽、蛇不过、蛇倒退、河白草、退西草。

小编杂谈的图片 第1张
扛板归,四五月生,于树林,沟渠,阡陌,荒地。等腰三角形叶,似儿时见过犁头,故又叫犁尖草,轻盈薄翠,乖巧迷人;藤茎,有青有红,结倒钩刺,有节,中空,随处攀爬,缠绕,轻柔曼妙;花似乎永远不打开,渐渐结或蓝,或红,或青的籽串串,可食又好看。
初见它,绕于篱笆,翠叶跃着阳光,通透明晃,像华丽的绿丝绸,闪烁着流水一样清的绿光,风吹,轻轻颤动,似玉做的绿蝶,生动可爱。多么好看的绿叶呀,沁着股幽幽的清凉,我想采一枚夹书中,自是大自然持久的标本,也可是别致的书签。我的手伸向那一处流光溢彩的绿蔓,刚碰到它的叶梗,针铎般痛。原来这玩意,看似温柔动人,却怀揣叵测。从此以后,我对扛板归心怀憎恶,每次见到则提醒别人,当心有刺扎人。
我没完没了提醒扛板归有刺,不是好东西,同伴梅花不理睬我,却掐了叶,卷卷成小绿卷,塞嘴里,麻麻香地吃了。那天去的地方扛板归铺天盖地,绕上树,爬到野草梢,铺在地面,层层叠叠恣意妄为,别的野菜争不到地盘,生得稀少或怜薄,猪草难寻,我要换地方,到那片河坡有很多驴尾蒿。梅花却说扛板归猪肯吃,用刀摞了扛板归的嫩叶。我也学着梅花,小心翼翼掐了叶,卷卷塞口中,嚼嚼,酸溜溜地好吃,我对扛板归的坏印象,化作淡淡的酸甜氤氲在童年的记忆中。

很多年后的初冬。

小编杂谈的图片 第2张
一个人走进樟树林,樟树枝叶遮天蔽日,林子里黑黝黝的。我向林子外望,林子不大,可以看见林子边缘,前面金光灿烂,色彩斑斓,有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
急忙走近去 ,原来是一种藤蔓绕着树干枯萎,金黄色的叶子在阳光里,变得更加璀璨,华丽。我赶紧取出相机,定格这优雅,自然而高贵的衰老。一不小心,看到这些漂亮的叶子间,隐藏着一串串蓝色的小果籽。有绿豆粒大小,精巧圆润,晶莹剔透,在阳光里闪烁着淡蓝的光,我迷上她淡淡的蓝色,如女孩眉梢隐约的清愁,柔媚, 可人又伤感。她们随意的散落在风中,是哪个爱美女孩摘花时,手腕的蓝珍珠手链,不小心碎了,清婉剔透的蓝珠子,落在了花草间。
呀,这藤蔓柔软,叶子明艳,果籽俊秀的植物,是儿时村庄常见的扛板归。没想到它衰老时,这么惊艳迷人。
它肯定有很多美丽的传说,我迫不及待,坐在扛板归枯叶璀璨的秋色里,查阅资料,原来这是“蛇不过草”,可解蛇毒,因为有一个跌宕而温暖的典故(典故省略),所以叫“扛板归”。
原来扛板归也是神通广大的植物。
其有化瘀补血,清热解毒之功效,动物实验表明对肿瘤有抑制作用。利水消肿,清热,活血,解毒。

扛板归,虽然浑身是宝,药用价值很高,却因生倒钩刺,极诡秘,随处生,无人看重。
不久前,去医院,路边栾树下葱绿的麦冬丛,时不时挺出一茎妖冶的石蒜花,秀婷的茎,龙爪般的花,粉的,黄的,白的,大红的,透明的光影从树缝漏下来,洒在花叶上,迷离,妖艳而神秘,且透来丝丝清凉。而路边每隔一段路,有树荫掩映的小路,通向远方,又想起“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诗句。我忍不住,停下车子,穿过石蒜花,来到小径。径两边绿树成荫,蝉鸣,鸟鸣交替,却不觉得吵,反而愈感宁静。天气很热,阳光浓烈,我感到出奇的凉爽。我被绿包围着,脚边鸭跖草开着俊俏的小蓝花,茑萝爬到蓬蒿上闪着红星,逆光中构树的叶边泛着质感的茸光,它的果子红艳欲滴。林子中有一户人家,小平房,丝瓜爬窗开花,门闭着,屋里有说话声从丝瓜架传过来,我还闻到了煮玉米的香气,清静而安详。我沿着小路向里走了一段,因有事缠身,转回头,方注意到一天一地的扛板归,从地面轻盈地攀到树上,一路泼洒浓绿,在炎热又干旱的季节,呈现着勃勃生机。我要赶路,匆匆掐了几片叶,像当年那样卷卷塞口嚼起来,享受着丝丝酸味,我又变成了扎羊角辫的女孩,体验着植物带来味蕾的奇妙,以及身心融入自然的心醉神迷之幸福。这是一个清新纯净的世界,属于热爱博物者的世界。

过了几日,一同城好友在朋友圈寻扛板归医治疱疹。虽是扛板归随处有,当用到时,一时还是难准确到地方就能采到的,这么巧啊,我想起那天路边疯狂的扛板归,我立即叫他来采。我从医院里逃出去几分钟给他带路,他乍见到如此强势的扛板归,吃惊不小,跟见到宝一样,不注意平时文人的形象,也不怕刺扎,老茎嫩叶一股脑撕扯。我叫他采嫩头,他说老茎药力深厚。表象看似神采奕奕,风华正茂的扛板归,原来隐藏在嫩叶之下的,已是茎叶衰老,枯败样,刺也软了,蔫了,不扎人了,收了最初的针芒,柔了,淡了,沉淀了,积蓄了最强大的药效,归于平静。
我在旁边闲闲地掐扛板归叶子吃,灵巧的三角形,盈翠透玉,甚是好看。吃一片又掐吃一片,酸溜溜地沁着青草味,彻身心享受着自然带来独特的美好。我们惊动了林中居住的人家,有妇人带着扎小辫子的女孩儿出来,好奇地看着我们,不可思议的样子。得知他们家门口无用的杂草,如此有本事,能医病,能吃,惊愕同时,也学着我掐叶卷卷吃起来,呀,酸溜溜,蛮有味儿,小女孩儿也揪了入小口,欢天喜地。有只螳螂飞到友人的肩头,妇人大叫,欲要捉掉,友人淡然一笑,不管它,难得与善良的虫儿碰面交集,很新鲜,也很文艺,爱花鸟虫鱼,并非叶公好公,如果有时间,很想用单反拍下这细腰俊美的螳螂呢。

友人很快扯了一蛇皮口袋,满意地带回家,与儿子一起动手,清洗后,铡碎,用石臼捣烂,做出了扛板归药膏。我看到图片上胖乎乎的小男孩,正认真地捣草药,像模像样,甚至非常得虔诚,我相信那一刻,在他年幼的心灵里,已经悄悄与草木结了不解之深情。对于我来说,这个过程,传统而古老,有着古典的意韵。看着均匀粘稠的药膏,稳妥地盛与俗钵,怎么也看不出它原来的风采,扛板归奉献出了自己。亲眼目睹这一变化,虽是寻常事,我感到神奇。剩下的扛板归,晒干,留装香荷包,真是好有意思。友人得到了造福人类的药膏,赠我亲手制作的精致香包。草绿色,缎子料,缀着流苏穗,雅致而古香,挂于卧室,药草香袅袅,其内有扛板归干草的青草气。我会因此,沉浸在鸟语花香的世界。
打心眼里祝福,所有的野草都能变成人类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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