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侃杏

晚饭后去单位大院散步，无意中发现废弃的厂房后隐着一株杏树，叶稠阴翠间却已果繁累累，才意识到又到麦黄杏熟的时节了。

杏在老家人嘴里不念“xing”，而是念平声的“横heng”，一个音节的变化仿佛把人从满园春色的江南硬生生地拉回到风沙磨砺的西北，拉回只有一间半旧厦子房*的老宅。老宅在村的东南角，据说是集体化时代大队饲养员值班所在。在爷爷将身为长子的父亲从家族中剥离后，这也是我们小家唯一的栖息之所。杏树长在饲养室门口的草料堆旁，一到冬天借着草堆，孩子们能够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扮演侦查特务的小兵张嘎。

杏树陪着我度过童年，日久生情，犹如老朋友，年年开花结果，年年有收获。我们兄弟可以看杏花竞相开放，可以偷吃没熟透的略带苦酸的小杏，可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熟透带着软甜的果实被母亲摘下，拿去换了五颜六色的粮票。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伴随着杏树，我见证了小村庄家长里短的飘逝，经历了村里新生儿的啼哭和老人的故去。杏树则变成了“幸福”，见证平凡人家的平淡与快乐。可如今杏树已经老了，死了，杳无踪迹了，唯余空自嗟叹。

据说汉代名医董奉给人看病后不收取诊费，只要求患者在病愈之后，在他家宅四周随意种下几棵杏树。从此之后，人们看到“杏林高手”，便联想起医德高尚、医术高明的医生。在疫情肆虐全球的五月，处处可见医者或忙碌或无助的身影，医者的仁心给患者带来生的希望，但却给医者本人带来绝望。在国内中西医之争越演越烈直至你死我活，说实话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自然界尚且能够以博大包容万物并存，优胜劣汰，怎么现在就容不下不同的声音？想来是因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吧”！其实在当下中国，支持中医是不懂科学，反对中医是不懂社会。从科学角度看中医无论是诊治手段还是草药提炼，确实需要改革；但当西医范畴的绝症发生时，普通百姓无法承担巨额医疗费时，中医也是一种希望和寄托吧！

谈到杏，同样想到《红楼梦》里群芳夜宴上抽到杏花签的探春。“日边红杏倚云栽”表达的是一种侥幸。侥幸躲过了抄家的牵连，李纨（杏帘在望）亦是同理。但人间事纷繁复杂，侥幸躲过一劫尚可，又有几人躲得过命运呢？疫情期重温了电视剧《走向共和》，却脑洞大开地类比起探春和慈禧；他们一个长在家族沉沦时，一个活在王朝覆灭前；一个才自精明志自高，一个政治手腕堪称干练，也都试图以一己之力去挽救大厦将倾，却也都无力回天，然而也都在毁灭来临前黯然离开，是侥幸？是注定？网络上有句流行语，“人活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终究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样子”，大胆猜想探春八成会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慈禧。

五月见证着善与恶，见证着智和愚，见证着狂妄与自卑。信息轰炸使人无所适从，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却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生活归根结底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那种浮夸的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的负担，简简单单就是最大的幸福；但倘若你感觉幸福了，也还是要多想一点，判断下自己是不是那个唯一站着喝酒而穿长衣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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