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那条无名小溪

我的老家有一条小溪,横穿瓦屋坪上两个村组,它像一条长蛇穿行数十公里,跨过毕机沟矿区,直奔子午河。村民们开沟修堰,利用它浇灌良田,妇女们端篮挑桶取水洗衣做饭,小孩子们游泳抓蟹,这是人们天然的浴场,也是我们儿时乐园。
小溪平时水流不大。平缓时,水流静静地躺河床上,似乎看不见它在流动,恬静地低吟着一曲美妙的的歌谣;跌宕时,见它狂奔不息,撒着欢儿奔跑,那流水声犹如低沉地演奏一首行进曲;偶尔又见它从高处飞跃翻滚,那简直是吼着一支激情摇滚歌曲,仿佛万马奔腾,狂放犀利,势不可挡。当你顺着溪流漫步,仿佛走进音乐殿堂,那一首首欢快美妙的音乐,让你流连忘返。

生活冷知识的图片 第1张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小溪边玩。小溪边的一草一木我们都了如指掌,特别是小溪经过我们村的那一段,哪里有激流,哪里有水潭,就是连所有潭的大小深浅,水的冷暖,我们都如数家珍。每一个水潭都有名字,都是人们根据它的形状、大小和所在位置来给他取名。比如五根树潭、狮子包潭、鳖娃潭等。那时候坪上人户居住相对集中,土地面积相对大,因此在坪上干农活时候最多,坪上就成了我们生产队的中心,也是最热闹的地方。生产队的仓库也在建在坪上,仓库前有个很大场子,加上我家门前也有一个好大院坝,到了夏天收麦子的季节,就在这两个院坝上铺好麦子,午饭后就利用午休时间打麦子。因为中午加工打麦子,居住分散的人都要带上干粮,或是拿点粮食在坪上和人家搭伙吃饭,山里人厚道,吃饭不要人家的粮食,但是人家说你不要粮食,下一次就不好意思在你家搭伙吃饭了,为了不让人家为难就收了他们的粮食,因为那时候粮食是很紧缺的。
打场这是最热闹的了,几十个人,几十把连架此起彼落,很有节凑,很有气势打的高兴了,小伙子们还唱起了山歌,这排人唱那排人和,用山歌和对方打情骂俏,解除劳动的疲劳,好不热闹。我们一群小娃娃,不顾呛人的灰尘,跟在打场人的后面嬉闹。
男人们打完场,就到狮子包潭里去洗澡,我们小娃们就跟去看热闹,只见他们连衣服也不脱跳进潭里,洗去身上的灰尘,然后躲进草丛中脱下衣服铺在石头上晒,我们小娃是不敢下水的,只好眼巴巴的看热闹。

 

狮子包潭边上有一座不大的龙王庙,因为年久失修,房顶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用石板砌成的墙壁,里面正中放了一个石板,就成了龙王的排位。这个龙王庙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相传很多年前,一个人准备去狮子包潭洗澡,看见一条乌梢蛇在潭里洗澡,那乌梢蛇见来人,俶尔腾空,只见一条乌龙在空中盘旋,然后钻进小潭上面树林里不见了,那个人壮着胆子,去看个究竟,只看见一个鸡蛋大的小洞,泊泊淌着清泉,后来人们就那里修了龙王庙,挖了一口井,并在旁边修了好几块水田,由于有这口龙水井水的浇灌,稻谷年年丰收。还听大人们说这个龙王很是灵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说这龙王是个骚龙王,只要女人去要雨准是灵验,我们又盼着啥时候去要雨,看这龙王是不是那么灵验。果然好久没下雨了,这小溪差不多断流了,田里干涸了,我要父亲带人去要雨。有一天中午打完场,父亲说无论男女去龙王庙要雨,去的记两分工分,听说记工分,大家很乐意去了,我们一群小娃娃当然也去凑热闹。到了龙王庙,作为队长的父亲先给龙王上了香。有的除掉庙里的蛛网,擦干净那块石头做的排位,有的清理龙王座下的水井,不一会儿,井里的水慢慢的往上升,非常清澈,清凉甜爽。井里的水满了,闹剧开始了,首先我父亲从井里舀了一盆水给井边的人泼了一身水,接下来就开始互相泼水,几个女的见事不好拔腿就跑,被几个小伙子抱住拽回来,从头到脚浇了个落汤鸡才放开,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妇女们赶紧跑回去找衣服换,男人们就脱了衣服在潭里洗澡游泳,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游泳是怎么回事,知道了人还能浮在水面上不沉。说来也怪,第二天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缓解了干旱。
时过境迁,当初的龙王庙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香火鼎盛,一堆垮塌的乱石替代了那座原本不大的庙宇,乱石青苔杂草掩盖了人们的视线。那口老井也被年复一年的枯叶和沉沙填充的荡然无存,也再没有人去哪里向龙王爷要过雨,但是残存的石墙还依然屹立在风雨中蛛网下,它提示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也就在那时,我们这群小娃娃就和这条小溪建立了不解之缘。

 

一到夏天,下河洗澡学游泳成了我们的最喜欢的事。每天中午一吃饭我们院里一群小娃娃就不约而同来到河边,脱掉衣服,像一群青蛙跳进潭里,可是怎么努力总是浮不起来,时不时被水呛得够呛。最后有人给想了个办法,把裤脚扎紧浸湿,一个人提起裤脚,一个人张开裤腰,猛地碰到水面,两裤腿就充气涨起来,然后扎紧裤腰,趴在上面就不沉了,真是个好办法,我们就这样练习,很快学会了游泳,不仅学会了仰游,蛙游,还慢慢学会了潜水。日久天长我们的水性一个比一个好。父亲对我很严厉,不让我们下河洗澡,怕出危险,给我们讲了好多水淹死人的故事,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但是我们哪能听得进去,背着大人偷偷去洗澡,有一次我们几个正玩的起劲,突然听到父亲的喊声,我心想这下坏了,这顿暴打是躲不了了。只见父亲铁青着脸,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棍,我赶紧穿好衣服,父亲赶到了,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打,就这样一步一棍子把我赶回家,母亲看见了,拉开了父亲,解开我的衣服,我已经是遍体鳞伤了,母亲心疼地哭了,一向温柔的母亲,变得是那样的凶猛,扑上去拽住父亲,要他看我满身的伤痕。我看出来了父亲也心疼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伤痕,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到了晚上,父亲抱着我给我讲了他为啥不让我下河,那是因为早年间土匪火拼,一个土匪被杀死扔在那个水潭里泡了几天,几个好心人才把尸体掩埋了。其实不用他解释,我已经理解了,那是父亲太爱我们了,怕我们出事,不得不用暴力制止我们下河洗澡。
从那以后,我们下河洗澡收敛了许多,但是,还是趁大人不在,偷偷去洗澡玩耍。那是因为那个地方太诱人了,水潭边上树木葱茏,树上藤蔓摇曳,我们游泳累了,抓着藤蔓荡来荡去,有的干脆坐在低垂下来的粗壮的野葡萄蔓儿上打秋千,听小鸟声声歌唱。有时候搬石头抓螃蟹,看他们掰掉螃蟹的大钳子,放进嘴里嚼的嘎嘣脆响,吃的津津有味,但是我看到那肥大凶猛的大钳子,怎么也不敢入口。

生活冷知识的图片 第2张

记得有一次,我父亲们到鲁家河坝去干活,我跟着去玩,正值三伏天,他们在河边休息,我央求父亲让我洗一下澡,其实我想给他们露一手我的水性,但是父亲总是说这个潭有一人多深水会淹死人的,经过几个叔叔帮忙说服了父亲。父亲答应了,我好高兴,我脱掉衣服,从高高的岩石上跳进水里,一会蛙游,一会仰游,沿着宽大的水潭游了一圈又一圈,大人们看到了一个个竖起大拇指夸我的水性好,我看着父亲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接着我一个猛子扎到水底,许久才露出脑袋,看到父亲和叔叔们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在水底那么长时间,他们一定担心了。从此父亲再也没有制止我下河洗澡了。
狮子包潭的上面有一大片石板,石板上有好几个天然形成的石坑,被常年溪水的冲刷非常光滑,是妇女们的天然洗衣盆,旁边有一棵好大的皂荚树,枝繁叶茂,荫盖着一大块地方。每当风和日丽的时候,妇女们领着孩子相约来这里洗衣服。皂荚成熟的时候,她们把皂荚用石头砸碎浸泡在盆里,不一会盆里的水里泛起很多泡泡,用它洗衣服洗得又干净又不伤衣物,还节省肥皂钱。妇女们一边洗衣一边哼着古老的小调,小孩子们早就挽起裤脚扳螃蟹。胆子大的一见螃蟹伸手就抓,胆子小的就喊叫哥哥姐姐来抓。就这样妇女们的歌声,娃娃们喊叫声在这山谷里久久回荡。

 

后来我曾领着我的儿孙们在这里玩耍,抓过螃蟹,捉过蚌蚌(一种青蛙但比青蛙肥大的动物,肉嫩细腻)给他们做油炸螃蟹,酸辣子爆炒蚌蚌肉吃,至今他们还回味无穷。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年近古稀的我,从没忘记过那条小溪,每每回一次老家,再忙也要带着我的孙女和几个外孙去小溪边小玩一会。伫立在那个使我魂牵梦萦的水潭边,儿时的欢乐情景浮现在眼前,回忆起在这里我学会了游泳,使我这个旱鸭子也能横渡汉江。回忆起父亲对我惩戒暴打,可是那不是我对父亲的怨恨,我想到的是一个严父对子女的良苦用心,是一种无可比拟的父爱,这种爱,你在别人身上是永远也得不到的。
这也许就是我对那条小溪永远不能忘怀的情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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