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丘

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反正是春天桃花纷纷的时候，溱水河面上都是浅粉色的花瓣在随波荡漾，连洧水河面上也是呢，花瓣连缀成片，时时有调皮的鲂鱼偷偷钻出水面，小小心心地咬一口，啊！一片桃花溺水中！

那时我就站在洧水河畔，像一棵被人闲置的蓼莪，看着雍雍如云的青年男女在身边嬉戏，说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我看着湿腻腻的蓝天，也觉得这时节不适合举行祓除瘟疫的仪式，大泽兰的香味只会激发怀春男女越轨的行动，他们说着说着就会动起手来。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那小子真是帅，撩得我心痒难耐，现在居然借故不理我，真是气死我了！狂妄的小子啊！可是我为什么更心动了呢？”真是冤孽啊！“那坏蛋翻墙进来就进来吧，干嘛坏了我家的篱笆，还扰得我家的大狗汪汪叫？！啊！那汪汪的叫声就是我想念那坏蛋的心声啊！快不要再叫了……”真是不管不顾了啊！这也不能怪罪他们，只不应该在此时此刻聚集，连桃花都溺水了，连我这样主持仪式的人，说是知天命了，不也恍恍惚惚起来了么？我还记得自己，弱冠之年，拿着芍药在人堆里乱窜，终于看见她了，虽然隔着千人万人，我也要挤过去。她是那么地好看，比空气中轻轻袅袅飘漾的桃花还要美，她对我笑了，啊呀！我不行了，心怦怦跳，我恨不得人群静止，我恨不得展翅飞去！……可惜我不是漆园吏，我不能变蝴蝶，……我这是怎么了？清一清嗓子，我开始念叨：

暮春元日，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异生。禽鸟翔逸，卉木滋荣。

于是青年男女们忽然分开了，一组组一队队地，有的赤裸了身体到河里沐浴，有的把羽杯放置在水面上，让它们顺流而下，有的围成一圈跳舞，有的高声歌唱……多么雍雅从容的威仪啊！天地间有一股肃穆的气息，我们的要求一定被上天和祖宗听到了吧？接下来，大家纷纷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泽兰，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互赠给对方。

我有时感到无比荒谬，这还是刚才那些互相调笑着说一些没羞没臊的话的青年吗？自从主持仪式以来，我一直为这种荒谬感萦绕，我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拿着大泽兰到处跑，跑到溱水外，跑到洧水外，然后呢？呃……他会送她芍药，他要和她永结恩情，而她会十分地拒绝，十二分地心动，然后他们会手拉着手，一起看桃花溺水，一起看羽杯漂流，他们的后代会像桃树排列成行……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谁没有年轻过呢？

况且，况且我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允许自己信口编一些细节。虽然因为贫穷和丑陋，我现在人在他乡，但我爱过轩辕丘上的人和事，如今我更加归心似箭。我不愿沉默地在路上行走，我要一步一步回去，回到轩辕丘。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迷惑行为大赏 » 轩辕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