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在我从小的认知里，“疯子”就是可以随便打人的那一类人，偶有不听话时，大人们也是拿“疯子”来威吓，所以素来乖巧的我从来不敢随意靠近。而中年后的我，慢慢对“疯子”有了新的看法：那一类人，虽然总是奇装异服，独来独往；总是保持着简单的神情，或痴笑，或自语。然而似乎从不曾去打人，尤其对小孩子，反而很友善。

我甚至觉得他们才是达到了至纯至真的境界，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世事变迁，与他们无关。

有一段时期，我竟然非常羡慕他们，甚而想成为他们。

去年开始，各种名目的同学聚会突然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几次聚会后，不禁有点儿感慨：曾经的老同学、好朋友，有的已性情大变，也或许是我们自己变了。所以由开始成群的聚会到十几个人到今天我们三五个人的聚会，如此“精简”下来的同学里，有个人不得不提，因为后来每次看到他，我都会不由得联想到“疯子”。

我觉得他独一无二的外形完全无愧于“疯子”的称号，此人不着奇装异服，但本身就已是奇形怪状了：上学时就是两条小短腿儿，有着鸭子一样的翘臀，鸭子一样的行走姿势，爱打架不爱学习。如今再见到四十几岁的他，也只不过是一只发了福的“鸭子”。最让我们无语的是，每次小聚聊至酣处，他竟会把眼珠一转后斜斜地定住，浓黑的眉毛一挑，然后用他那短粗的手伸出兰花指，随之嘴里会自然地吐出来“讨厌”两字，语气竟也是柔弱无骨，让我们全身冷麻。瞬间竟会让我想到无盐女，她跟宣王撒娇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只不过多了些油腻腻的妖媚。每每此时，我们总是没有形象的大笑，但他一脸严肃，就是不笑。

哄堂时，或许我们才是“疯子”，这种感觉莫名其妙的好。

他不喝酒，听说之前也是喝起来挺疯的，忽而就不喝了，戒酒的原因据说也是挺疯狂的，所以现在每次聚会，能喝酒的好友就起劲地喝，起劲地闹腾，每次都好像是被禁喝了五百年似的。结束后，他一个一个地送回家，无论是否顺路，是否方便。途中他会一边开着车一边轻轻地说一些劝诫的话，然而酒后的每个人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貌似没有人会认真听他的话，他的那些或宽慰或告诫的絮絮叨叨，真像是自言自语，像极了踽踽行走在街边的“疯子”。

其实，我们都没有说，就是因为有了他的碎碎念，每个老同学都感觉到了一种温暖。

后来，慢慢的，我们都喜欢叫他“疯子”，他也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诶！”

那声音里竟也是油腻腻的妩媚。

“疯子”经历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所以他把他懂得的都叫做“常识”。每次聚餐的前奏，总是他煞有介事的给我们“普及常识”，大到孔孟之道，小到家长里短。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从不当面夸他，反而会七嘴八舌一致攻击他，直到他开始使用他的兰花指了，我们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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