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黄头巾

小时候,家里挺穷的。
八十年代农村的日子,好像就是那样的。
刚刚有白面吃,也不是常吃,隔三差五的蒸一回,早起还是贴棒子面饼子,或者白面吃没了,就蒸窝头。
饼子和窝头儿新蒸出来的时候,还比较好吃,但剩下的就没那么好了,又凉又硬,那时候乡下的小孩子几乎没什么零食吃,常常饿了就啃凉馒头,凉馒头还可以啃下去,凉饼子和窝头真难下咽的。
小孩子的喜忧、脾气是藏不住的,有了好吃的就欢喜,没有见了别人有了,就可能闹慌。而那时我们最欢喜的,就是母亲戴好头巾出门。
因为母亲一戴上头巾,出去再回来,总有惊喜。
母亲的头巾是一条黄头巾,线的那种,很平常,很薄,挡不住风寒,顶多就防个风,别吹乱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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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门的时候是箍在头上的,回来的时候就拎在手里了。
每当母亲这样回来,我们的眼珠子就紧紧地盯上了,猜想着那里面会是什么。
跟着母亲的我和妹妹就像两条小尾巴,进屋,趴到炕沿儿上迫不及待地等待母亲打开,黄头巾打开了,有时候是一小包点心,有时候是两截甘蔗,有时候是一把瓜子,反正多数都是吃的。我们便毫不掩饰地欢欣起来。
母亲的黄头巾,多数就是充当了包裹的作用。
成了我们寄托希望的宝囊了。
母亲应该没多少钱,母亲的钱无非就是院墙外的那几棵枣树,还有地里的花生、红薯、芝麻。除了此,母亲再没来钱的路。
但母亲给我们花的钱,好像永远也花不完,一直都有。
只是到了我上高中、妹妹上初中那年,一些事情就开始转变了,母亲的黄头巾也再不用来当包裹了,而只是一个头巾。
高中的学费、住宿费、书本费、生活费,一样一样多起来,每次回家都要伸手要钱,母亲的眉头也开始皱起来了。
有一次提前放假回家,家里没人,到了中午了,母亲还是没回来。我这才向邻居打听。
邻居说,母亲去邻村的砂轮厂做工去了。
好在邻村不远,我走着去寻。在那个厂子里看见了翻砂的母亲,他举着那个高过她半头的大铁锨,一锨一锨地翻着,头上箍着的黄头巾也已变得黑黄……
母亲见了我,有些纳闷,只是说了句怎么提前回来了。母亲向老板娘请了假跟我回去,出了厂门,把黄头巾扯下来,拎在手里,我们一前一后往家走。
母亲走在前面,我看着她那已开始微驮的背,还有拎在手里的那条空空荡荡来回摇摆的黄头巾,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想,我这学是不是上的有些罪过。母亲的黄头巾再没有我们欢欣希望的零食,而只成了她的头巾,只为去砂轮厂里翻砂箍住头,挺着瘦弱的身子换回我们的这费、那费。这个作用有些悲凉。
好在,艰难的日子总算挺过去了。而母亲多年基本没换过新衣,也包括没换过她那条头巾,还是那条黄头巾,已经用了大概有几十年了。
母亲还没舍得扔。
生儿子那年,母亲来城里照看孩子,还是箍了她那条黄头巾,看上去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就像一个老古董。我隐隐地羞愧自责,没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虽然可能不差那一条围巾了。
我给母亲去市场买了条新的,母亲却说,多花这冤枉钱,我还戴不惯。
我给母亲买的新头巾,母亲一直没戴,她还是坚持戴她的老古董式的黄头巾。有时候又开始当包裹了,包她的一两件衣服,或者拎了点花生,枣什么的,来给我们煮粥喝。
一次,母亲从他的黄头巾包裹里翻出一个玩具来,给儿子,把儿子高兴坏了,从那以后,母亲每次从乡下来,儿子都去翻母亲的黄头巾。我们就都笑。
跟我小时候一样。
母亲的黄头巾又成了宝囊。或者母亲的黄头巾一直就是一个宝囊,包裹着她朴实而持久的那份爱,尽管母亲一辈子也不会说这个字。她只是一直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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