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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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读书就是与朋友聊天,那种温馨,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很难想象,如果不读书,我会怎样活下去。读书的过程里,也会有许多书中故事和读书故事,留在记忆中。每当回想起来,让我生出许多感慨。

小时候,我的读书,从那种小人书(连环画)开始。至今清晰地记得,我买的第一本小人书,是《回民支队》,那是1964年,我8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一家,刚从外地归来,临时寓居在县城馆舍。那是一处清幽的古建筑,与一户刘姓人家为邻。刘家有女初长成,也上二年级。她很漂亮,梳两只小辫儿。她借我的《回民支队》看过,还我的时候,我发现竟包了书皮。她嫣然一笑:“别嫌包得不好。”这完全像个大人说的话,让我感觉到她的大气。好多人看过小人书,但为小人书包书皮的,这也许是个孤例。那一刻,是我人之初最美的相遇。八九岁的童年,会有朦胧而纯美的情愫吗?不必讨论,只要熟悉宝黛相识的年龄与场景,你就会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我转学到城关完小。我的小人书,也与班上小伙伴交流。我从刘国梁那里,看到了《刘文学》,那是感染过我少年初心的一本连环画。那以后的许多年,少年英雄刘文学,是我心中的偶像。不能否认,我生命中那些纯洁而崇高的部分,与这本连环画是分不开的。
我的《回民支队》,是从百货公司买的。百货公司位于路南,大致在今天的农村信用社位置,那时还是林家铺子那样的门板,每天营业或打烊,都需要一块一块拆开或装上。里面是曲尺形的柜台,连环画和文具归为一类,摆在拐角处的木制玻璃柜台里面。
我家搬到县城以前,父母曾经带我们回过一次老家。路过县城,我看到路北一处建筑刚刚竣工,脚手架还没拆除;二层门楣上,“新華書店”四个水泥浮雕的繁体大字,也刚刚镶嵌上去,还没上色。那时绝对想不到,我以后会与这个地方,发生许多不解之缘……
1965年元旦,父亲带我逛街,来到刚刚开业的新华书店,我从摆满小人书的货架格子里,发现了连环画《刘文学》,虽然看过,但那是让我倾心的连环画啊,还是求父亲为我买了一本。
后来,我的小人书逐渐增多,珍藏在一只匣子里。母亲对人说,那是我心爱的宝贝。这些小人书中,故事最迷人的,要属那套《铁道游击队》系列。这套小人书一共10本,从“之一”到“之十”,而我只买到“之八”。没等我买到后两集,1966来了,许多作品被斥之为“毒草”,从而禁止出版。我家也从县城搬回村里,我和妹子转学到村里小学。课本也被统一收回,课外读物就更是一无所有了。
过了几年,书店里倒是开始有了几本小人书,但那仅仅是“样板戏”连环画。别无选择,饥不择食,连这也成了我们的精神食粮,就像沙漠里奔波的人渴望绿洲。五月庙会,母亲给我3角钱,我用其中2 角7分买了一本《红灯记》,而宁肯不买那些新鲜诱人的瓜果,尽管那也让我馋涎欲滴。
1970年左右,随着几部“老电影”的重新放映,书店里逐渐出现了这几部影片的连环画,画面非常“逼真”,因为那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电影画面的剪辑。我在村里上初中,班里都是同村同学。那天,二妞买回一本《地雷战》。同学们纷纷传看,着迷得很,一时还轮不到我。索性,中午便顶了烈日,特意跑到县城书店去买这本小人书,然而不巧,早就卖完了。怏怏而回,毕竟心有不甘,便用几本其他小人书,要跟二妞交换《地雷战》。他不肯。君子不夺他人之爱,我也无可奈何。然而一两天后,他竟主动把《地雷战》送给了我!我喜出望外,如获至宝,也感动着那真诚的友谊。
论起来,二妞还是我家亲戚,他母亲和我父亲,是姑舅姐弟。姑舅亲,辈辈亲。或许,他跟表姑说过我请求交换小人书的“赖皮”,表姑也对他说了我们的亲戚关系,看在亲情的份上,他才把《地雷战》送给我的。我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温馨的事。
渐渐地,我不满足于只看小人书了。看到村里大我几岁的伙伴,在读厚厚的长篇小说,我也便借来阅读。那些书,是1966年以前出版的,有的还少了封面、封底,乃至缺页、卷边,但不影响我的阅读兴趣。

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欧阳海之歌》。那一年,我13岁。而最感动我的,是那部《连心锁》,先后读了4遍。这部长篇小说,让我身临其境,仿佛也成了书中角色的化身,那些故事情节,也俨然我的亲身经历。多少次,我为中朝鲜血凝成的崇高友谊而热泪盈眶……
后来,还读了《三国演义》《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家》《苦菜花》《迎春花》《地道战》(与同名影片情节绝然不同)《破晓记》《烈火金钢》《小兵张嘎》《红日》等等,前后不下几十本。
1972年,我在县城上高中。感觉文艺政策宽松了一些,少量1966年以前出版的长篇小说,如《创业史》 《艳阳天》,重新摆上了书店的货架;也有一些新出版的小说,如《沸腾的群山》《海岛女民兵》等等,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些书,或大几毛钱,或一块多钱,现在看来,简直微不足道,然而那时,却是一笔笔巨款。我硬着头皮向母亲要钱(母亲的小手绢裹着的,也就七八块钱吧,那是一家人活命的本钱),买来或借来,读之如饥似渴。乃至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那些书的定价,简直刻骨铭心。
高中毕业后,回生产队劳动,几乎所有农活都干过。我最喜欢的农活,就是“看畦子”——浇灌庄稼。把水放进畦子里,我就有空儿看书了。别以为这很轻松,那是需要白天晚上“连轴转”的。睡觉?就搬块土坷垃枕着,迷糊一会儿。队长也常派我和妹子搭伴,这样就不存在你多了我少了的矛盾。由于日夜劳作,每月张榜公布,我们兄妹工分是最多的,人们交口称赞。那一刻,我实实在在体验到什么叫“劳动最光荣”。妹子肯花力气干活,在队里是出了名的,年纪最小,而分值最高;谁能想到,我之所以没日没夜地劳作,除了生存,就是为了多挣工分,为了报答艰难境遇中,肯掏钱给我买书的母亲。
书读得多了,就会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还有很多,因而做人低调。泰戈尔说: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是让我做叶的事业吧,叶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的。曾经,我把这段话作为人生信条。我的低调,从没日没夜劳作报答母亲,也可见一斑;否则很有可能,我会成为一个宏大叙事的人,比如,为革命而劳动,为社会主义建设奉献青春,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云云。
回到队里劳动后,我以为可以实现《朝阳沟》那样的耕读梦想了,然而生活并不像书上写的、电影里演的那样浪漫。曾经,饭都吃不饱,煤油也买不起,白天劳动,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往往读书至深夜,只能用那盏装了劣质柴油的灯照明。夏天还凑合,冬夜柴油结了冰,灯头火苗竟只有绿豆大小。生不起火,趴在被窝里,一边读书,一边用手攥住油瓶,好让瓶里的柴油能化开些……天长日久,眼睛近视了。好多年以后,母亲说起来,为没钱打煤油(煤油灯火头有花生豆大小,比劣质柴油点灯亮得多)供我读书而内疚。那时,我一个结婚生子的人了,竟不禁声泪俱下……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那黯淡的油灯,点亮了我的精神与灵魂;那记录着人类崇高精神与灵魂的书籍,养育了贫血境遇中的我……我在村里读的那些小说,有些是文学史上的名著。当然,这是1978年,我读中文系时才知道的。也是因了这个缘分,我明白了那些书在文学星空里的位置,而各种文学史课程要求阅读的作家作品原著,我这时可以省些时间和力气了。
读书有如交友,但也截然不同。曾经的朋友,可能因秉性、价值观等等因素分道扬镳,而书却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只要我们与她为伴,她就永远不会背叛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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