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它的温度

立春后，辽阔的北方平原依旧笼罩在丝丝寒意之下。晴朗的早晨，宽阔的马路上，三三两两的公交车如同早起晨练的老人，踱着平稳的步子，沉静而矍铄，有的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里，有的迎面而来，然后再擦肩而过，这正如生命之于我们，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一排排巨大的行道树，蕴含着蓬勃生命的遒枝劲干爽利地投射在绯红的天幕上，太阳在绚烂如锦的云彩后面稍作停留，做出场前的最后修饰、补妆，天空蔚蓝深邃，要是有风儿吹过那定是波涛起伏的海洋，早起的几只喜鹊在枝头鸣叫不停，相互诉说昨夜关于食物的美梦。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太阳就像一位头顶光环、魅力四射的魔术师从大幕后面，一闪，就站在了全世界的面前，给山川、大地一个金色的问候，墙角的那点斑驳的残冰因此也不再那么坚硬冷峻，路边草坪上几块散乱的砖块也因此显得温暖了、湿润了，仔细打量那经过严冬依然葱绿的韭兰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也增添了一抹新绿，更显得润泽而柔美起来，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房子因为笼在这金色的晨曦中而更加温暖。这一切都让你感到春天在即。

我们家隔壁住着两位老人，应该都在八十岁以上了，儿女不在身边或者儿女有其他不得已的情况不能陪伴在老人身边，这样的晚年让人觉得有点凄清，幸亏有钟点工的保姆每日定时的照料。老爷子一头银丝，耳朵有点背，见到谁都是堆一脸和善的笑，那笑容绝对是在没有经过人世沧桑和风雨之后所不能拥有的内心的淡然和从容，步子虽小但还算稳健。老奶奶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就没有老爷子那么好了，走路的步履有点蹒跚有点吃力，见人表情稍微有点呆滞，偶尔也会露出和善的笑。在没有风雨霜雪的日子里，两位老人总是会相扶相跟着走在小区里的甬道上，一圈一圈又一圈，以便能够让自己老迈的腿脚尽量保持甚至焕发出一点活力来，他们之间的话语很少，也许是耳背听不见的原因，但我认为最可能的原因是那么多年来生活在一起，彼此已经熟悉地如同自己的左手与右手了，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语言了，只是他们那双已经颤抖的手始终保持着相互牵引、相互扶持，时不时地相互打量一眼，这是一种无声的问候和关切，似在说：你还能行吗？需要休息吗？今天的活动量比昨天多了一点，这是进步，你要坚持……我每每看到这一幕，灵魂都会为之欣悦、为之震颤，甚至会不知不觉地涌出眼泪。他们脚下的路，每一步都是用心走出来的，眼前，虽然步履有点困难，但每一个脚印都有着坚实的爱意，于是，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即便是在这微寒的初春的早晨，这条路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有了舒适的温度，薄薄的晨曦撒下来，他们的轮廓和影子都显得那么温暖。

苍茫的暮色像一张素底印花的毛毯，紧裹着即将到来的瑟缩的夜，于是，夜便少了一点先前对黑暗的恐惧，变得从容了一点。几只归鸟在楼旁那株苍劲高大的雪松上空悠然自在地盘旋，树顶端的枝丫擎举着一枚硕大的巢穴，那是鸟儿的家，原本已经没有了生命、散落在各处的枯枝败叶，因为有了鸟儿的精心搭建，因为有了鸟儿的居住，而重新获得了生命的温度。试想，在不远的百花烂漫、暖风扶柳的春天里，鸟妈妈和鸟爸爸将会在巢穴里恩爱地孵卵，将会哺育出一窝叽叽喳喳、昂头待哺的雏鸟。有朝一日，雏鸟也会像自己一样展翅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上；雪松也将呈现出一片“华茂春松”的盎然春意，这一切都是多么生动的生命迹象、多么令人感动的生命的温度。在寒冷的北方的冬天，一切都显得苍凉、落寞。我禁不住想：这原本没有生命、冷冰冰的钢筋水泥堆积起来的楼房因了这绿树而显得更加鲜活、更加宜居，这本来孤独傲霜独自迎风的树因了鸟的巢穴鸟的居住而更富生命的意趣、生命的温度，这本不能与人类交流、自来自去的鸟儿却因了这巢穴而让人们对春天的到来更富有了一份热切的期盼。

夜终于从容地来了，夜黑得很坚定。路灯一盏盏一排排地亮起来了，撒下一晕一晕的橙色光线，冰冷漆黑的马路因此也变得温暖了许多，一条一条地伸向远方，车辆成了徜徉在温暖河流里的鱼儿，前方定会有宁静无风的港湾等待着自己去停栖。那夜，月亮已是下弦，清辉损减了不少，但周围多一圈橙色的光晕，显得微温而不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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