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也在落雪了。方言里,我们把“下雨”说成“落雨”,把“下雪”说成“落雪”,我喜欢这个“落”字,就如同叶落归根的“落”。
一年又一年过去,家乡的雪似乎总没有小时候那么盛大了。而我,似乎也早已失去了儿时那颗好玩雪的童心。
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雪花静静地飘了一夜,屋顶上的积雪都快要到膝盖了,爸爸带着我们去屋顶上铲雪。我们滚了一个大雪球,又滚了一个大雪球,堆了一个大雪人,然后才开始干活。三个身影在白雪茫茫中来回晃动,最高大的那个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铁铲,我在左边,姐姐在右边。一时兴起,有个孩子抓了一把白雪,直接就往口里送,一股寒气侵入舌尖,忍不住喊出声来,“啊——”,爸爸扭头看了看这个孩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眼前,我的爸爸怀里正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我的小侄女,她和姐姐长得多么像啊,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女孩的口里不停地喊着“爷爷,爷爷,爷爷”,多么童稚的声音啊,爸爸眼角的笑意又是多么温切!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长大后的我看到了小时候经常出现的画面,爸爸就是这样抱着姐姐,抱着我的吗?人们不会想到,许多年后,同样的情景还会出现,爸爸和女儿,爸爸和孙女,他和她。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是我今年感受过的第四场雪了,前三场雪都在支教的彩云之南。彩云之南的高山上,有一个会下大雪的地方。那儿,常年都会飘雾,如仙境般。
有一天,我给孩子们放了《功夫熊猫2》,尽管是英文版的,他们还是很喜欢。
有个孩子在日记中写了这样一句话:这部电影讲了一只熊猫怎么找到内心的平静,最后打败了孔雀。当我看到这句话时,心里似乎一下子亮了许多——他们能看到电影里的这句话!
那天放学,教室里和平常一样,始终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停下来,然后突然提高了音量。
“今天,有同学在日记里,提到了《功夫熊猫》。你们说,这只熊猫最后为什么能够打败孔雀?”
······
“这位同学写的很好,他说是因为熊猫找到了内心的平静——而这,正是你们最缺的东西。”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下学期,我们每天放学时,都有五分钟静思时间。大家保持五分钟不说话,不做任何动作。如果能安静五分钟,我们就放学。今天,我们就来试一次。”
那一刻,真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这是上课时从来没有过的“鸦雀无声”。我知道,很有可能,他们只是为了能早一点放学。然而,我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这不失为一个“攻克”这些小顽皮的好方法。
我想笑,是欣慰的笑,而当我要笑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却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的心也不平静。我会因物而喜,因物而怒,因己而悲。这五分钟,对他们而言,对我而言,或许将远远胜过课堂上的四十分钟。我和他们一样,都还需要寻找内心的平静。
正如那句祈祷文所说:
愿上天赐予我一颗平静的心,让我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情;
愿上天赐予我一颗勇敢的心,让我有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
愿上天赐予我一颗智慧的心,让我能够分辨这两者。
今日,这样的冬日,我原来只觉得冷。夜里,在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南方乡下,我又觉着另一个字——“静”。安静,总会让我想到很多。我需要这样的静,像雪花一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