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散记 | 7274次列车

7274次列车——这趟没有任何字母开头的慢火车（绿皮车）——是唯一一趟可以直接开到我家乡小镇上的火车。但是，如果你在网上查询这趟列车途经的站点，却不会找到我家乡的名字。有多少这样的小地方，火车经过、停留片刻，它的名字却不会出现在售票区间里。地图上有多少这样的微点呢？只存在曾生活于此的人们的记忆中，而不会出现在他乡人的脑中。

是的，我的家乡就是这样一个小村庄。

读高中起，每逢节假日，我便如天下许多游子一样，往返于外地和家乡。尽管那时的外地，是离家并不算太远的市区，但毕竟要坐一趟火车，费时一个多小时，对当时的我而言，家乡已在远处。

2019年1月19日，农历腊月十四。

手机上查了查火车票，发现7274到20号就没有票了（火车停运了），19号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于是，我买了19号的票。

终于，要回家了，又坐这趟7274。

我的斜对面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年轻妈妈，跑得气喘吁吁。原来，她刚才上错了公交，坐到了高铁站，下了公交，才发现自己来到的不是这个火车站。赶紧打的，直奔火车站，前脚刚踏上火车，火车就“轰隆隆”地开动了。真是有惊无险！

一上火车，几分钟后，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本次列车今年的最后一天运行。大家都知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春运期间，7274次列车都会停运的。所以，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此处应该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火车上最优秀的销售员要现身了。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成了他不可多得的销售手段。真的如广告上所说，“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全场清仓，大甩卖，大甩卖！”

“广西有一个地方，是长寿之乡，那就是‘巴马’。大家想知道为什么那儿的人都能够长寿吗？那就是因为他们有一个习惯——泡脚。

冬天到了，很多美女帅哥都有泡脚的习惯，而巴马人不管冬夏，每晚都要泡脚。泡脚是好习惯，可以暖身体。而长寿的秘诀就在这神奇的泡脚水里——泡脚汤。”

“是男人，给老婆带一盒回去，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靠在沙发上，一起泡脚，一起慢慢变老。是女人，更要给家里的老人带一盒。一家人都健康长寿，一起慢慢变老。”（甚至于把自己前女友的故事都拿出来说一说，可这话究竟是怎么圆的，我没有听清楚。优秀的销售员是不是都能够把自己的经历说得绘声绘声，能够把别人的经历说成自己的亲身经历？）

“哎——这位大哥要了一盒。那边的朋友稍等哈！”

······

过了可以在网上查询到的第一个站，列车员就来查票了。因为买票的时候并没有中间小站，总有些人会少买一个站，大不了上车了再补几元钱，没必要多买一个站。起初，读书的时候，我总是很担心自己多坐一个站，被查出来，如小偷一样内心不安，便宁愿多买一个站，就算少坐那么一小段路，自己心安理得。后来，知道同宿舍的一个好友就常常是上车了再补票,“我并没有白白坐车，也没有多坐一段路，铁路部门凭什么要多收我的钱？”有理有据。

快要到站了。家乡的小河，河上有座桥，桥头有人家——熟悉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

火车停下了。想起读书的时候，好几次在这儿下车，拉着背着提着行李，带着大包小包的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高站台。可是，又没得办法，既然自己收拾了这么多东西，就得带回家呀！

火车停在站台的另一面，没有地下通道，我们只得越过铁轨。铁轨间，铺满了碎石子。起初，人们是大胆的。这趟火车刚到站，下一趟火车不至于来的这么快吧！可是，带的东西多了，难免会有些着急，生怕自己还在过铁轨的时候，迎面开来一列火车。这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父亲来站台接我了。还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的身影——穿着军色的长工作服。火车缓慢地驶进站，父亲的身影渐渐往后退去。车门开了，我知道只要往后走，就会看见父亲了。

如果不坐这趟慢车，从市区中转，可以坐较快的火车到达县城，然后在县城坐汽车回家。虽然现在的汽车比以前快多了，只要半个小时，但如果时间可以，到了市区后，我还是更喜欢直接乘一次火车抵达家乡。

如果说，高铁代表着“中国的速度”，这种速度是飞快而安全的。那么，在一个良好的国度里，快和慢应当是同时存在的。社会让大部分能够在城市里生活，过着精彩纷呈的生活；也应当允许少部分人选择偏远的地方，过一种相对简单而宁静的生活。任何出于真心而认真的选择，都应该得到鼓励和支持。正是因为有慢车7274的存在，我才一次又一次得以远出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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