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红气球

上小学第一天，老师是刚调来的，听说是师范学校刚毕业。那时村里多是民办老师，大都是本村的。上课时叫老师，放了学叔叔大爷地叫着，多少都粘连着亲戚。这个洋气的老师的到来，给灰头土脸的学校带来了一抹亮丽色彩。

我们这些整日钻柴垛，爬墙头，土地里摔跤打滚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老师。老师穿了一件鹅黄色的上衣，袖口挽起来，显得干练又洒脱，乌黑的头发没有辫起来，用一块蓝色碎花的手绢折叠了系住，打了一个蝴蝶结，脸盘干干净净的，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脸上带着微笑又不失威严。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杨字，告诉我们她姓杨，收音机里说评书杨家将就是这个杨，她指了指窗外的大杨树，说也是杨树的杨，我们笑着大声喊着“杨树老师，杨树老师……”。杨老师也笑着：“不是杨树老师，是杨老师。”“杨老师！杨老师！”我们整齐地喊着。

杨老师让我们伸出手来，告诉我们要学会讲卫生，不能留长指甲。我们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泥，杨老师拿出一个小巧的指甲刀，挨个给我们剪了指甲，告诉我们指甲缝里容易藏细菌，要经常剪，这样才不容易生病。以前我们剪指甲都是用母亲干活的剪子，胡乱的把劈掉的指甲剪下来，犬牙交错的不成个样子。经老师这么一整理，整只手都感觉“扬眉吐气”了。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抓他……”杨老师教了我们第一支歌。丢手绢。歌声在教室里回荡着，一句一句神奇地钻到我们耳朵里。我们开始还很羞涩，不敢唱，因为那时几乎没有人敢当众给别人唱歌听。歌声和老师温柔的眼神感染着我们，我们跟着小声附和起来，杨老师用手臂打着节拍，教室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我们在唱，在幸福地歌唱。

第二天杨老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条手绢，男生的是浅蓝色条纹的，女生的是粉色小花的，老师教我们把手绢叠成长方形，从中间折起来，用别针别在胸口，我们都挺直了身板，仿佛像是授勋一样。“以后，你们用这个小手绢擦手，擦鼻涕，不能再用袖子哦……”杨老师一边演示，一边说：“用完了，每天要洗干净，这样可以反复使用……”这时我看到经常用袖子抹鼻涕的同学，悄悄低下了头，用手攥紧了那个油乎乎的袖口，有点不好意思。杨老师继续说：“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是爱干净的孩子了，走，我们去操场去玩丢手绢儿，昨天老师教的歌都会唱了吗？”“会！”我们整齐又响亮地回答着。

操场里，我们围坐成一个大圈，老师从办公室拿出来一个大大的红色氢气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红气球。那时村里只有大队里有一台电视机，还是黑白的，看到的红色气球都是解说出来的，任凭自己想象。对于气球的具象也只是过年杀猪后，用竹竿挑一个吹满气的猪尿泡，满街跑着，倒是也算神气，可这神气里缺了一个真字，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底气不足。第一次看到氢气球自己在空中漂浮着，感觉是神圣的，美好的，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感动。

九月的秋天，阳光暖暖的。气球在阳光下，红彤彤的，像红色的宝石一样。没有风，气球努力向上，扽得系气球的绳子直直的。杨老师说：“今天谁表现的最好，就把这个气球送给谁。”我们欢呼雀跃，努力的表现自己。最后，杨老师说：“今天开心不开心？你们看谁表现的最好呢？”“开心！”接着是乱七八糟的说着谁好。老师说：“我看今天大家表现的都很好，我们就把气球放在教室里，是大家共同的礼物。”

大红的气球飘在教室的屋顶，像红色的太阳一样温暖着我们。我们开始改变自己，虽然衣服很旧但干净，手和脸都会洗干净，干净地坐在教室里认真的读书听课。杨老师给我们讲了很多以前从未听到的故事，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有了文化就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

再后来，那只红气球有些漏气，变小，顺着窗口的格子飞了出去，我们跟着向教室外跑，看着那只鲜红的气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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