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一）

我做了一个梦。

晚夏，不知年月的某一天，男子似乎和谁发生了争执。因为是梦，所以事情的起因有些模糊，争执者的脸面并不清晰，似乎是他的亲人。争吵之后，男子径自跑开了，不觉中来到了陌生的道路。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出现一片荒野，极目四眺，前后只见拐弯处有一间破旧的老房子，房前长了一丛高高的枯黄色苇草，在晚风中摇曳着一股凄凉。他走近房子，正屋间的门大敞着，看起来这里似曾是一间寺庙。

男子习惯了在下一个路口顺着人行道拐弯——他不喜欢过马路，或许因为某件深刻的往事，使他对十字路口产生了一种恐惧，谁也不得而知。正是因此，他才闯见了这栋古旧的房子。

这是一间古老的木房子，房梁有些残损，梁柱间闪着微弱斑驳的暗褐色，透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大概好久没人来过这里了吧。仔细一看，梁上似乎还写有字。写了些什么字呢？你可以去自行想象，你希望能够在梦中得到什么启示呢？墙角边堆了一堆木柴，看起来又像有人在这里住着。男子诧异，自己好像并不曾跑多远，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村边还有这样一间破庙！天色将晚，是不能再往前了，回去必定是不可能的。

他拾掇了一下木柴，正要躺下，恍然中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哐哐——哐哐——”。男子心生疑惑：难道是房子的主人回来了？那我该去哪里？和他人借宿总是可以的，即便那个人昨夜就在这里住了，看样子这并不是他的家。虽然房里简陋不堪，并没有多少摆设，空间还是足够大的。突然，“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一名女子站在门口。梦里的她好像并没有表情，他忘了她的样子，他是后来才注意到她的穿着的，却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这一套。难道她昨日就是在这里过夜的吗？

男子并没有说因为看到一名窈窕的女子而心生欲念，他反而开始忧虑——自己这难得的片刻安静时光居然要被陌生人打扰了，他之所以逃离，就是想要一片独立的空间。女子用一种更惊异的眼神看着男子，好像突然发现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太空人一样，莫名其妙地霸占了自己的地盘。她没有走进房间，始终沉默不语，眼睛直盯着男子一分钟之久，然后，她从门外走过，匆忙地往前赶去——原来，她也只是想要一片独立的空间。两个孤独的人相遇，不用说一句话，好似能体会对方的孤独，要化解却并非易事，因为他们都想藏起自己的孤独，独享那份孤独。

看到女子离去，男子自己也不知为何，呆了一秒钟，便起身去追赶。天色渐暗，女子和男子前后相隔不远地大步疾走着。眼前，有一条分岔路，左边野草遍生，却视野宽广；右边是乡间的羊肠小道，路似乎要好走许多。她选择了那条荒而宽的路。而男子呢？他们往前走着，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那女子走，糊里糊涂地跟着，幸好她选择的是的右边的路，他在心里默念。两个人都会时不时地转回头看一看。其实，女子并不是在看男子，原来就有人在追赶她，所以她逃到了寺庙，看到男子，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并不能在这里停留，得继续往前去寻觅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处。男子为何要回头看呢？原先并没有人在跟着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村庄，他早已成年，即便与他人再如何争执，并不会严重到被人跟踪。他不知缘由地匆匆走着走着，神色渐渐地也变得慌张起来，面露危色，不知为何而感到害怕，似乎自己并不是在跟着女子，而是同样地在躲避着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物，脚步愈渐加快。不知到底是谁在被谁追逐，或许并没有任何谁在追逐他们，是他们在追逐彼此，发现彼此，发现自己。他们走过荒芜的原野，穿过乡间的小巷子，踩过狭窄的田埂······

他们来到了一个陡坡，我暂且称之为“陡坡”吧。跟踪他们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他们不可能走回头路，只能越过这个往下的陡坡。梦中，陡坡上有个高高的围栏，他们需要跨过围栏才能获得安全，而如果在跨越围栏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滚下崖底。此时，男子已经赶上女子，他的步子自然会比女子快，他先跨过了围栏，到了另一边。他并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转过身，隔着围栏，对望着女子，伸出左手向女子示意。

女子愕然，她在犹豫，为什么会犹豫呢？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她突然有些惶然，跨越这道围栏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困难。可如果要相信他？凭什么？怎么跳下去？这个人是谁？在这紧急或者说危难的一刻，眼前的他突然变得熟悉起来，好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他们不是才遇见几分钟吗？他是谁？“左脚跨过围栏，踩在那条竹杠上，外跨右脚。”他反复强调着，“不用担心，抓住我的手！”

男子在心里想着：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人！男子此时才注意到女子的穿着，她穿着一袭黑色紧身的中长裙子，有些影响快走，或许正是因此，才能被自己赶上。

梦里没有结果。他们看着彼此，他回想着在破庙相遇的那一刻，假如没有碰到她，假如他们选择了不同的路，逃向了不同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呢？到底是谁在追他们，世人吗？他们遇见的是对方，是想象中的另一个自己。

这一刻，故事的开头也变得模糊起来。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迷惑行为大赏 » 夜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