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卧室

略呈不规则方形的小吊顶,木床木立柜,窗子一侧的墙角是几个不同颜色的酒箱子,酒的上方悬挂着小的可怜的电视。这是岳父的卧室,木床上躺的是我,他三姑爷,还不住地咳嗽。怕传染老人家,也只能暂时躺一会儿了,有点爬不起来了。

“爸,一会儿我们走了你要消消毒。”

电视为啥成了缩小版呢,主要是孙子得学习。我前些天送给他孙子小新一张大世界地图,这小子才三年级,很快就能在地图上找到土耳其和西班牙,巴西费点劲。小新爸爸用这张地图把客厅的大电视屏幕糊了个严严实实,大电视“被退休”。谁也别看了。

三代同堂,老人家真是好脾气。

岳父小的时候非常聪明,好像他们那个年代课本上还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当年肯定是能背的,但随着家长的一道命令,高中入学考试的五分钱报名费也就算白交了。后来,他靠自己摸爬滚打,成家立业,养大四个子女,走到今天。我能想象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乡村外交能手,几个工种的巧匠,宣传队骨干,宽容的父亲,灶台边的大厨。

现在,搞外交用不到他了。年龄不小了,却由宣传队骨干升格为秧歌队队长,下辖队员几十人。

咳嗽影响别人的生活,我爬起来去喝汤的时候,桌子边只剩下岳父自己了。

“爸,一会儿我们走了你要消消毒。”

“那——越在乎越出毛病。闹防疫那年——”

接着,他说起1946年东北的那次鼠疫,从哈尔滨传过来的鼠疫,夺走了台氏家族五口人的生命,包括妻子的亲奶奶。

我很原意听长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样的机会不多。岳父讲起那次鼠疫也是有声有色,那五个人中有一个年轻力壮的他的叔叔。至于村子里谁先死,谁没死,终究只是个传说,我们没经历过人死没人哭的岁月。

餐桌上有鸡蛋酱,其余几个菜没太记清,人烧糊涂了,只想着喝汤,汤泡饭。汤好喝,汤里好像有羊肉和油菜。这是2019年最后一天的唯一一顿饭,也是2019年的最后一顿正餐,谢谢!

老人家喝酒的杯子也比过去高级了一点,只要不吃药,酒少来点是没问题的。换样来。

一切都似乎很完美了,只要岳父卧室外的小孙子别近视眼,成绩再有点小提高。第一点是我的祝愿,第二点是很多人的期盼。

儿子和他二姨也来了,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的气氛先热烈而后宁静。宁静是因为他孙子小新开始写英文字母了。

东北人的家谱都没了,老台家和老钟家当然不例外。谁有勇气和魄力从现在开始重编家谱?这样的事情和老人家们没关系了。

“爸,我们要走了,你们要消消毒。”

小卧室里的小电视开了,播放的是重庆市某县脱贫的新闻。小孙子蹦蹦跶跶吃起雪糕来。生活冷知识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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