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练习走向一棵树

出神记：69-71

记录日常走神所思所想

69
接近夏天，我会轻易爱上所有人。像一名三十岁整的耶稣，尚未确证自己的道，便自许重新发明了爱。这可鄙的自负，使我羞愧，因为我正在失去语言。眼睁睁望着横撇竖捺，一笔一笔从我体内流失。我甚至没在这个春天，遇见一只鸟。
2023-03-03

70
我过早引用辛波丝卡的诗：“命运到此为止，待我不薄。”命运瞧出端倪，像改正一个错误，擦除我的车轨。
脱缰之马，行在荒野，每一片荠菜都能伤害它。面对庇身的洞穴，它屈下双膝，敛住马尾，乞求蛇或兔子的包容。“您行行好，让我进去。”马说，“要下雨了，可能还有雷。”它忘了马的语言，只有自己能懂。
荒野中响起一片辽阔的撕鸣。
2023-03-03

71
在梦中，戴黑羊头套的男人，把镰刀架在我脖上，要我跟他对话。“那天，你走向一棵古老的树。”他说，“这惊动了我。我向来厌烦人的打扰。”我沉默。他有些慌乱，仿佛第一次有人蔑视他的镰刀。“回答我，”他说，“面对一棵树，你在想什么？”他那脆弱的语调，无法承受即将听到的真理。那一刻，我不再惧怕他。因为从容，我使用清醒的汉语答道：
“那天，我只是在练习走向一棵树。你知道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朝一棵树走去。走向一棵树，不亚于重新发明汉字。面对一棵树，仓颉和我的心情无二。我们都会惊叹，‘我做到了。’是啊，我竟然做到了，走向了一棵树。”
戴黑羊头套的男人，听了我的回答，惭愧地收起镰刀。他走了。也许正在向他的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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