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

村里的哑巴去世了。

母亲说，他生病后不爱吃药。在城里住院时，常偷偷将医生发的药扔掉，听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其实，他是个聪明人。除了不会说话外，接人待物和地里的庄稼活都不在话下。他并不是天生的聋哑人，而是小时候生病发烧，大脑受到损伤后才不会说话的。

哑巴能写一手好字，他在汉中上过聋哑学校。儿时去他家，在他家堂屋墙上，总能看到一个大大的相框。相框里，是他们的毕业照。照片尽管是黑白的，可掩饰不住他们眉目间的青春年少和意气风发。女生梳着及腰的长辫子，男生留着小分头。若不是照片下方标有学校名称，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群聋哑学生。

在上学期间和毕业后，哑巴家就常有同学来玩。有时是一两个，有时是三五成群。他们那清秀俊俏的模样，总让村里人在一旁悄悄议论：可惜这些娃娃，咋都成哑巴了呢？议论归议论，哑巴的同学们照样你来我往。他们靠手势比比划划地沟通交流，他们靠手势迎来送往地挥手道别。他们之间，有男同学也有女同学。他们之间的友情，因为特殊的交谈方式，显得格外真挚淳朴，也格外让人感动。

那时，村里人家多是泥坯墙，哑巴家也不例外。哑巴的母亲很能干，家里总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要有哑巴的同学来，她总是笑脸相迎热情款待。虽是家常便饭，却也做的非常合口。看着哑巴那些来往走动的同学，村里人忍不住相互夸赞：看看人家哑巴，同学走动的快成亲戚了。

哑巴性格开朗，若在路上遇到，老远就会和你打招呼。只是，我很少能看懂他的手语。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也就是：“你吃饭了吗？”“你要干嘛去？”只是，因不懂手语，我也很少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点头。

多年后，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却已是噩耗。听母亲说下葬那天，哑巴的同学们都来送他了。他们来了一大群，走时还一起拍了合影。听到这里，我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多年前，哑巴家的那张黑白毕业照来。

在他们的无声世界里，同学间的那份情意，被他们在漫长岁月里，保持的如此纯真如此澄澈，这在苍茫人世，该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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