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二)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都和一个我们都认为很漂亮的女生同一个班上学,这让我直到现在回忆起来都是挺美好的一件事情。
这个女生,跟我同姓,瓜子脸,长长的向上翘起的睫毛下面,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会说话,让她显得更加伶俐,尤其是她那一头透着金黄颜色的头发,很顺滑,跟我们的漆黑得跟猪鬃毛似的头发形成鲜明地与众不同。因此,她经常会在我们面前说“黄毛女子坐金殿,黑毛女子卧猪圈”,她说这话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她可能知道了她的漂亮,因此,她走路时总是骄傲地仰着头。我们都是叫上同巷道的同学一起走着上学,边走边玩,追赶打闹,别有乐趣。而这个女生却经常是一个人走着,她们巷道村头拐角处有一个小卖部,里面卖很多好吃的,比如:葵花籽,花生,江米条,点心之类的,我们每每经过它的门口时,只是眼馋地瞅一眼,便迅速地回过头走自己的路,生怕自己抵抗不住那一种强烈的诱惑,而自己又没有钱买。而她,却会经常进去买一毛钱的葵花籽装在上衣兜里,边走路便灵巧地嗑着,让人贪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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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小学时,中国还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普遍还是很贫穷的,我们大多数同学还穿着打有补丁的衣服,土布鞋大多数时候还会漏出脚趾头。但这个女同学那个时候就已经穿上了鲜亮的成衣,像我们从画报上看到的城市女孩,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后来我们知道,她的父亲是在外面大城市开车的,经济比较活泛,家庭比较殷实,我们就有点嫉妒了,就经常采点苍耳子带刺的果实,偷偷粘在她的衣服上或者头发上,或者有的同学干脆明目张胆地用苦楝子投掷她。这么好的家庭环境,这么好的自身底子,但她的学习成绩不好,这让我们感到很诧异,又觉得很高兴。但老师却喜欢她,经常让她去老师的办公室去干点小活儿,最可气的是还让她当副班长“管教”我们,检查我们的作业,这让我们很不服气,但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弄不清楚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心中就生出了许多莫名的羡慕嫉妒恨来。后来小学毕业了,她没有再继续上中学,去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好多年后,听村里人说她嫁给我们邻村的一个“泼皮烂娃”,这个“泼皮烂娃”后来也犯法了,蹲监狱了,她领着两个孩子改嫁了,后来又离婚了,再后来我们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也就成了村里人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家长经常跟我们说“别像那个✘✘,光看穿呀看吃呀,一身的好骨头让懒给害了”。

我们上学的那个时候,学校里的正式公办教师很少,几乎都是民办教师,平时给学生上课,农忙时完全就是农民了,理所当然地参加田间耕作,所以老师教育我们完全就是现身说法,经常会跟我们说“不好好学习,就只剩下戳牛后半截儿!”说教直接明了,大家都感受深切,不用再多解释。在农村,孩子上学了,就算是大孩子了,必须要参加家里的力所能及的农活儿劳动;甚至有些家庭条件不好的,衣服穿的破破烂烂的,冬天也穿不上暖和衣服,手脚冻得红肿更包子似的,饭菜是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顿冷一顿的还得干着明显与自己年龄和体格不相适应的农业劳动。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只能好好读书,否则就得冬天受冷夏天受热地参加劳动,这是我不想要的。

学校每个星期三下午组织一次打扫卫生,我们叫“打扫除”。按照年级的高低把卫生区包括教室的、校园的,还有学校门口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分成块儿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学校里没有那么多劳动工具,每个学生都必须从家里带笤帚、扫帚、簸箕、铁锨、抹布、竹笼等工具,大家齐动手,分工明确,女同学干轻活儿细活儿,男孩子干重活儿脏活儿,老师也不例外,跟我们一起打扫卫生,学校内外,顿时尘土飞扬,烟气缭绕。同学们虽然有点累有点渴但一想到不用上课,心里都挺美气,即便是再懒惰的同学,这时候干活也都格外卖力,满脸流淌黑色的汗水,手一抹整个成了大花脸,于是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如果是放完暑假开学,校园的空地上到处长满了差不多能淹没我们的蒿草,那平地匍匐的“抓地龙”草的藤蔓能长出一米左右,并且节节生根,最不好拔除,还有其他藤萝矮草,密密扎扎地长过去直到围墙根儿下。我们就是用锄头刮,用铁锨铲,用手撅拔,手会被草汁浸成深浅不一的绿色,一个星期都洗不干净,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干好几天,操场才能恢复能玩耍的状态。冬天寒假收假打扫卫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但是天寒地冻的冷让人发怵。

有了这些劳动,我们锻炼了身体,磨练了意志,吃了一些苦,就更懂得了生活的艰辛,父母的不易,也就倍加地努力学习了。
学校里的房舍虽然破旧,但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古老苍劲,像一位位严慈的“老先生”,虽然年高,但精神矍铄,威严仍在,只要踏进校园,他们就好像能迫使学生沉静下来,不敢有越雷池的想法。学校有三排教室,每排四个教室,两两相连,分布在校园的两侧,六个年级六个班各占一间教室,外加一个学前班,总共占去七间教室,其余教室因为太过破烂,不能使用,里面存放一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正门所对的中轴线上是老师的会议室,会议室房子的砖瓦椽檩柱石还能看出当年建造庙宇的痕迹,而且整个一大间屋子里面窗户很少,光线就显得特别幽暗,炎热的夏天走进去,也会马上落汗的,校长和教务处主任就各自住在两侧的小房间里,我们就觉得住在那种房子里面的人特别威严和煞气,我们每每碰见他们都是躲着走。紧挨着老师会议室的南面就是我们操场,我们玩耍撒欢的地方,是土操场,有两个篮球板,篮板各缺了一块木板,透过缺口可以望见远处的天空,篮环锈成赭红色,有点扭曲不平,但我们仍是喜欢在下面投篮玩耍。上下课的大铁钟(我们称它为“铃”)就挂在操场旁边的那棵至少有两搂粗的古槐上,我们听到的上下课铃声,就好像是树里面发出来的一样,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神秘的命令感。下课铃声节奏缓和,可我们则是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校园里操场上面顿时欢腾起来,夹杂着如雾的黄尘,一派生气;当上课铃声急促地响起,同学们像鸟雀回巢一样,各自聚到各自的教室去了,窗户里就先后传出嘹亮的歌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一片希望。

现在回想起小学的学习生活,不能说学会了很多知识,但确实是度过了一个很快乐的童年。一句话:快乐比知识多。农村是有广阔的天地,让自己的童年过得充实而快乐。孩子的快乐总是和一个一个的游戏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的游戏没有特别复杂的,一般也不需要特殊的玩具或者道具,只要商量好各自扮演的角色就行了,无边的田野就是我们的游戏场,那里的一草一木甚至黄土疙瘩儿都完全可以变成完美的玩具或者道具,沟沟壑壑里塬坡塄坎上到处都绽放着我们稚气的笑容,湛蓝的天空下回荡着我们欢快的笑声。游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做迷藏、挖野菜、攻跑城、抓日本鬼子、斗地主……就在这宽厚的九龙塬的胸怀里,肆意地奔跑,肆意地呐喊,肆意地欢笑,直到太阳坠入西边的坡沟里才极不情愿地散场。日复日,年复年。

在这片黄土地上,老师不需要刻意地教育我们要如何如何地努力学习。我不想用语言描述任何一位老师,因为语言在他们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就如同一位作家极尽所有美好华丽的辞藻也不能描摹祖国山河的壮丽一样。在这里,教室就建造在周围的农田上,教室外面就是农田,农田也是另一种教室;这片黄土地养育了老师,老师也就像这片黄土地一样,无论气候环境如何地恶劣,都会尽心竭力地哺育生活在他怀抱里的任何庄稼苗木,甚至一枚蒿草;这里的老师是农民,农民也是老师,他们每天都用自己的亲身生活告诉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学习看待劳动看待生活。
算起来,小学毕业已经快三十年了,沧海桑田。如今我曾经的小学已经因为学生的锐减而关停合并了,曾经熟悉的无数遍踏进的教室也被拆除了,承包给了不知名的私人建起了“彩钢”简易房成了一个花炮作坊。但是,那个房屋老旧的校园里的古老树木永远葱郁在我的心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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