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月光·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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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老了,我似乎都能听到她疲惫的喘息。有时觉得老屋就是一个装满回忆的盒子,里面有童年的欢乐和少年的忧伤。

每当月色盈窗,我总会想起故乡的月光。老屋的木格窗棂透过月光,柔柔的、轻轻的。木格窗棂化作了一张网,把月光打捞起来,放到梦的深处。于是夜便不再是黑暗,也不再漫长。

故乡的月光是任何其他地方都无法相比的,总觉得异乡的月光太薄,且凉。

老屋门前有棵白杨,春来时候,嫩绿的芽苞被春风展开。新生的叶子浅绿带些微黄,散发着新鲜树木的味道。叶子一簇一簇的、软软的,风吹过都听不到声响。叶子越来越深,衣服的颜色越来越浅,关了一冬天的窗,半扇轻启,南方来的风就装满了屋子。院子里的树新鲜了,衬着老屋也精神了许多。

春天来了,地里的农活也就开始了。那年,我年岁小在家留守,父母总是回来的很晚,我就搬个杌凳坐在白杨树下等。月亮爬上东邻家的树梢,月光就从白杨树叶的缝隙里筛落下来。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听由远及近的熟悉脚步声,父亲和母亲的身影映入眼帘,就像照亮世界的一道光,所有的影子都不见了。老屋里灯光亮起来,照的小小的木格窗棂暖暖的,窗外的月亮也在半空了,像一盏点燃的灯。

蝉鸣一声,如同京戏台上的一声叫板,夏天就热热闹闹的来了。老屋的屋顶也成了夏夜纳凉的舞台,卷一领凉席,邻里三五,围坐一起,侃侃而谈。天南海北,道听途说,加上自我演绎,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我每次都听得非常认真,听大人讲的那些故事,脑子里迅速联想起画面,就像一幕幕电影。天上的星星仿佛也在聆听,一明一暗的,正听得入神。风不会掐算时候,总是在最精彩时捣乱,呼啦啦的摇着白杨树的叶子。风起了,暑气就散了,人们打着哈欠收了扇子,回家睡觉了。小孩子贪玩,坚持在屋顶睡,拿了枕头和单子在屋顶上过夜。我在刚才故事的兴奋里,睡不着,于是看天上的星座,月亮带了大大的光晕,总觉得是有人用一个大大的手电在天空照着,那月晕闪着七彩的光芒,带着年少的我对世界的幻想,飞翔。

东墙的葡萄熟了,那时候葡萄树还是稀罕物件,父亲从远房亲戚那里要了一棵葡萄苗,像一根细筷子似的。初春父亲把葡萄苗种在院子的东墙下,由于太不起眼,我很快就忘了那里种着一棵葡萄树。丝瓜跋扈地占据了整面东墙,夏天过后,还没等丝瓜的叶子凋落,葡萄的藤蔓就突出重围,依然是细细的枝条,生着小手掌一样的叶子,在秋天的艳阳下,闪闪发光。两三年,葡萄架就成了样子,丝瓜已经无法和它竞争。葡萄藤顺着东墙的架子向着南屋顶爬去,米粒大的葡萄一点一点变大变得更绿,更润。新生的葡萄吸引着我的目光,总盼望葡萄能快点成熟,好足足地饱餐一顿。有时忍不住偷偷的摘一颗吃,那种苦酸足以令人呕吐,于是便不再敢招惹它。

外婆总是说,七月初七,牛郎会织女。这一天总是会下雨,那是他们在哭泣呢。外婆还说,七月初七晚上,在葡萄架下可以还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呢。我从未在葡萄架下听过牛郎织女的悄悄话,倒是过了七月,葡萄就熟了。父亲踩着凳子用剪刀把一串串紫红紫红的葡萄铰下,放到竹篮子里。我用力仰着头,倒不是为了看怎样摘葡萄,是怕低头口水会流出来。接过父亲的竹篮,都顾不得放下竹篮就顺手揪了一粒,放进嘴里,轻轻一咬,啪的一声,甜甜的葡萄汁涌出来,咕咚一下咽下,竟顾不上将皮吐出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唇齿留香,浓郁的香甜味道,伴着微微的酸,那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最忙碌的时节,玉米、花生、红薯、谷子、高粱、大豆……一个接着一个成熟。人们在繁忙的劳作里,看着一车一车的粮食被拉回家,布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赶着驴车骄傲的从街上穿过。丰收就是最好的成绩单,是庄稼人的脸面。老屋的屋顶堆满了玉米棒子,玉米秸秆打成捆整齐的排列在院墙外面,结满豆荚的黄豆秧在院里铺散开,高粱穗和谷穗也扎成捆,挂在树杈和屋檐下。它们在等,等秋天的风,等秋天的晴朗,等放下对秸秆的留恋,它们就变成了真正的粮食。

堆满粮食的老屋是喜悦的,看着丰收的父母也是喜悦的。过了农忙,麦田里嫩黄的麦苗茵茵,余下的时光就闲适一些了。过了霜雪,大白菜也从地里进了菜窖。包顿白菜肉馅饺子,吃的肚子滚圆,我的胃对于好味道的启蒙就是白菜馅饺子。到现在人到中年,依然能在吃饺子这件事上获得极大的幸福感,而且只对白菜馅情有独钟。

几场冷雨过后,冬天就到了。

最喜欢雪,尤其是清晨推门一看,地上白茫茫一片,天空还飘着雪花,那算得上是很大的惊喜。屋檐下挂着冰柱,树枝上堆积着雪条,整个村庄变作雪的世界。出门,脚步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麦田也被雪覆盖,河堤化作了银蛇,垂柳挂满雪像一树绽放的礼花。总想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想仔细看它的样子,雪花落在手心,化作一滴水珠,细小的水珠,甚至细小到看不见,就像美梦醒时,怎么也找不到那段美梦。

雪后的夜,月光尤其清澈。透过老屋的木格窗棂,白杨树枝桠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水墨画一样。灶塘连着土炕,玉米轴堆在灶膛里,土炕暖暖的。我想抓住一缕月光,挂在木格窗棂上,这样没有月的夜,窗子依然明亮。

这是老屋里的一个梦,梦里我总是那个奔跑在故乡的孩子。

老屋就是故乡,那扇木格窗棂,总是盈满月光,清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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