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浓,婆婆恩

刚刚下课,同事喜滋滋告诉我,你妈来了,给你带了些好吃的。我心里一惊,我妈?还有点没有反应上来。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怎么会?!他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匆匆回到宿舍,一看原来是婆婆。她大包小包,手里提着一个,门口还斜靠着一个。我赶紧开了门,手都没有来得及洗就倒茶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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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让我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归置好。里面有我最爱吃的臭豆腐,婆婆厨艺好,只要我说外面什么好吃,她就能第一时间买原料自己动手做。婆婆做的臭豆腐,不仅色泽红润油津津,老远就能闻到鲜香,用筷子尖触一点放在热馍馍上醇香满满豆味香浓。我是关中人,喜欢吃馍馍,婆婆做了各种花卷包子,拿来放在冰里冷冻着,隔三差五拿出来热一热能吃几周。婆婆喜欢炕饼子,各种口味轮着做。

记得那年我怀孕感冒了,婆婆用丑柑熬的冰糖水。大冬天,一大早就提着上门,嘱咐我一定要趁热喝。不知道她几点起来熬的,熬了多久?北风呼啸,那么冷走路提过来,保温桶上还用毛巾缠着,生怕冷了。

我怕冷,婆婆先后给我手工缝制过两件棉马甲。缝制第一个件时,因为天冷靠近火炉,一不小心把前襟处烤焦了。婆婆就用别的布重新拼接了一下,做得棉柔精美。第二件是用墨绿色绸缎面缝制的,比上一件高端大气妥帖,还特意缝制了同一色的拉链,穿脱方便。在做成之前,量了数次试穿数次,拆拆缝缝多次,终于大功告成。穿到学校,众人夸赞,都说我的绫罗绸缎亮瞎了他们的眼,这件绿色马甲已经穿了十多年,至今还温暖如初。

婆婆四十七岁那年,公公去世,婆婆靠一己之力独自供养了两个大学生,家里又是农活又是生意,生意一直操持到先生大学毕业。后来,她既操心儿子孙子,还能照顾到我的冷暖口味,让我一直心生温暖心存感恩。我也曾多次给婆婆买衣服鞋子,偷偷给她量了尺寸到缝纫店做棉裤,强行哄着她去理发。婆婆眼睛不好,我也曾把自己最喜欢的收音机送她,给她读《圣经》。

有时候,我一不小心惹婆婆不高兴了,婆婆就会开口闭口叫我陈老师,我就喊她王老总,她就不生气了。婆婆年轻时喜欢炒股,成天在证券交易所仰头瞅着,颈椎腰椎和眼睛都瞅坏了,多次劝说无果就不想理她。那一段时间,她来找我我就假寐不理她,婆婆蹑手蹑脚过来掀开被子就抠我脚心,口里还念念有词,小样儿!我就知道你没有睡着,还想骗我!搞得我哭笑不得。第一次我买房子搞得很紧张,知道婆婆没有工资手头紧张就没有跟她说,不成想婆婆竟然拿来一千块钱。敲门声声震四邻居,开门说明来意,我忙说使不得,婆婆有点不高兴,把钱摔在茶几上,转身就走。如果我再坚持,钱会摔在我们脸上。我搬房那天,婆婆非要送件礼物,让我去挑,在美声电器我转来转去终于花光了婆婆那四百块大洋,买了一台饮水机。婆婆才心满意足,心花怒放。那时候,钱多值钱啊!

婆婆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生人,受过很多苦但知书达理。以婆婆的文化程度,本来完全可以考试招工。但公公当年就怕婆婆走出去,不想再回他们家。刚一听说有了招考名额,公公就偷偷跑到乡政府去改了婆婆的年龄,等婆婆知道消息去填表,怎么发现自己已经超龄,无奈哭着回家只能作罢,就这样被公公忽悠了大半辈子。

婆婆喜欢养花,阳台上一年四季姹紫嫣红。印象中,婆婆养的那盆茶花装点了坐月子的劳苦愁烦。那么苦的日子都有花香,还有什么日子过不去?婆婆的衣服,总会穿很多年,喜欢自己修修改改,总能穿得端庄得体。婆婆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学习,如果我那一方面比她做得好一点,她就会立即学习并改进,第二次总能做得比我更好。

婆婆刚开始很黏人,总想和我住一起。刚结婚我们没有房子,租房住,婆婆一间我们一间,她总是批评我周末睡懒觉不上进,爱吃零食乱买东西,我嫌烦就搬到了学校住,婆婆不依不饶,说自己这么大岁数懂生活,会帮助我们。我就劝她,年纪只是个数字,要尊重别人才算聪明人,婆婆很快就理解并接受了我的观点。婆婆说嫂子就喜欢和她一起,而且给我看嫂子给她买的新皮带。我也感觉自己心里有愧,有点抛弃了她,对不起她。但是我嘴上还是不承认,就说她华侨看中国,有点远香近臭的感觉。婆婆笑笑不说话,有点小孩子模样。

搬来汉中已经整整四年之久,只要一回到城固,婆婆就会满盘子满碗,唯恐招待不周。先生有一次拉肚子,说自己在外面吃坏了。我一回婆家,婆婆就搓着双手满脸愧疚地说,是她错了,给先生吃了过期的骨头汤,才导致他肚子疼。我心疼地看着婆婆,告诉她别自责了。都是当妈的,谁愿意自己孩子受罪啊!再说了,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您照顾,有点不孝。婆婆才松了一口气,诚惶诚恐送我们离开。

上次出门,恍惚间把钥匙锁家里了。我就回到城固,到婆婆家拿钥匙,看着婆婆塌陷的眼皮,心里一紧,感觉自己真不孝,好久没有能好好和她说话了。母亲去世十七年了,在汉中叫我乳名的就婆婆了。我们也曾母女般彻夜长谈,也曾如朋友般喝酒碰杯,也曾如俗世里的婆媳般隔阂,但想起来总有一股暖流在心间。

上天不会眷顾任何人,古稀之年的婆婆依然努力而达观,我们怎么好意思放松成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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