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灵魂与无趣的肉身

某生朋友圈说“有趣的灵魂”成了热门词(组)。必是忽如一夜春风,亿万人都在努力做到有趣。然而,我想,有趣的灵魂对面,不是无趣的灵魂,而是无趣的肉身。生活冷知识《豫约》的图片

明代著名思想家李卓吾,当时甚为自负,自认为思想已超越生死,当然视自己是有趣的灵魂了,评了水浒,品了西厢,说什么“意者宇宙之内本自有如此可喜之人,如化工之于物,其工巧自不可思议耳。”又有童心之说,振奋世人精神,举世从其游者如公安三袁,都以有趣自诩。

可李卓吾晚年念兹在兹的塔,已经在麻城建好,那是准备存其肉身之所在。有趣的灵魂,终究无法忘怀他的臭皮囊,为此他还写了一篇很长的《豫约》,其中有一节叮嘱弟子守塔之事。怪不得竟陵派代表人物锺惺嘲笑他:“李老未忘骸,死前营夜壑。自谓出家儿,身世了无缚。灌灌身后谋,一塔申豫约。色身委圜扉,子神竟焉托?世无知我者,能杀亦云乐。偏逢高趣人,焚琴而煮鹤。”

从唯物角度看,灵魂与肉身不能断然分开,所以灵与肉是辩证统一的。但只要我们肯阅读,我们势必能感受到《论语》中的孔子、子路、颜回等人的思想与精神,从他们的言谈感受到他们有趣的灵魂。比如孔子去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便发下重誓,不惜天谴,向弟子自证清白。

东坡更是有趣的灵魂罢,那些轶事说不尽道不完的,就说一个吧。他贬谪到海南,吃了生蚝,感到非常美味,便给朋友写信,特意叮嘱对方,千万不要让朝中的士大夫们知道生蚝是美味,否则他们都争着南来,而你想来尝这美味,他们忌恨你,又不肯让你来了。他们的肉身早已不再,我们的想象力帮我们重建了他们有趣的灵魂。

可什么是有趣?现代林语堂讲“幽默”,后来被鲁迅讥讽。他们原本是很好的朋友,鲁迅出走北平,前往厦大任教,原是林语堂邀请的。鲁迅固然是“战斗的”,但他行文曲折,机心与别趣,都藏在话里,读到会心会意,能令人忘饥。看来他们追求的有趣并不同。

有趣的标准很难定下来。学古人吧,袁枚《随园诗话》却说:太白、东坡以天分胜,学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狗也。佛云:“学我者死。”无佛之聪明而学佛,自然死矣。这本来是谈作诗,但我想无趣的肉身如何做的了诗,有趣的灵魂可以作诗,但有趣是学不来的。

看来,有生之年,有趣的灵魂学不来,无趣的肉身抛不掉。当年五祖给六祖说《金刚经》,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五祖告诫他:“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故而,肉身自会断舍,有趣当从本性生出,当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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